1999年12月，这年晋熙的雪来得比以往更早了一些。

天齐镇清明村六组，张野老家小院中。

满身酒气的张大山拿着锄头，站在院子里，吭哧吭哧地挖着土坑，嘴里不停念叨着，“要快一点，再快一点，一定要赶在月底之前弄完……”

恰巧此时，尹翠莲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，气鼓鼓道，“疯了，都疯了！”

张野坐在客厅门口的矮凳上，磕着瓜子，看着有些魔怔的二人，苦笑道，“爸，妈，你们这是干嘛啊？”

张大山哈出一口白气儿，揉揉通红的鼻子，“儿砸！你放心，我一定赶在末日来到之前，把这个坑挖出来，绝不会让你们娘俩遭受到一点危险的，我发誓！”

得，原来是那个末日谣言……

这时候，尹翠莲也开口了，“超市里全是人，都在抢购，连方便面都只剩下香菇炖鸡的了！我挤破脑袋，也才买了这么点东西，还好隔壁你曾孃孃他们又让给我了十几包盐，先凑合用吧！”

“十几包盐……”张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，美好期待，“腊肉香肠都腌过了，这么多盐吃到明年也吃不完啊！”

“还不够呢！”尹翠莲一边把东西拎进厨房，一边叽叽咕咕地说着，“外面都在传，说有个叫玛雅的人，预言今年就是末日，太可怕了……希望我们一家能熬过去吧！”

张野表情古怪道，“妈，不是叫玛雅的人，是玛雅人……算了，跟你也说不明白这些，那只是谣言，不能相信的！对了，我今天让你去医院检查身体，情况怎么样啊？”

尹翠莲嘟着嘴道，“去了去了，就是因为要去医院，才浪费了我那么多时间，不然我还能买更多东西！儿子，你每年都让我体检，每年都没啥问题，咱以后别花那个冤枉钱了，还不如多买几包盐呢！”

“那不行，必须每年都去，这个你一定要听我的！”张野立刻收起脸上的笑容，认真地说道，“我有个朋友，他妈妈就是掉以轻心，后来患上重病都不知道，再加上他们家那会儿比较穷，最后他妈妈只能躺在医院等死，咱可要吸取教训，早发现早治疗！”

“好了好了，我知道了，你小小年纪跟个几十岁的人一样啰嗦……哎，还差什么呢，对了，醋还没买！”尹翠莲不耐烦地回应两句，转身又嘀嘀咕咕地出门去了。

张野嘴巴苦涩地笑了笑，合着自己的话，母亲是一句都没听进去。

另一边，张大山还在奋力挖着土坑，“啰嗦点好，啰嗦说明还有心情说话，等到末日来了，谁都只能像乌龟一样缩着，还啰嗦个屁……”

张野抠了抠脑门，长叹一声，懒得再费口舌，起身回到屋内。

恰巧这时，手机响了起来。

他拿起手机，看了一眼上面备注的姓名，接通电话，“老雷，怎么了？”

“怎么了？你没看新闻吗？”电话那头，雷步思急声说道，“外面都在传末日要到了，再加上突然出现的电脑病毒，现在不管是银河科技，还是腾飞科技，都遭受到重创！很多人都在卸载软件，怎么劝说都没用！再这么下去，银河科技和腾飞都得破产！”

张野皱了皱眉，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，毕竟前世他这会儿还是个学生，对于IT市场变动感知不强烈，很多都只是在新闻上看过一眼。

雷步思见他沉默不语，继续说道，“要不我们干脆也和别的公司一样，迅速升级软件，把卸载的选项隐藏起来……”

“绝对不行！”

不等雷步思说完，张野突然出声打断，表情严肃地说道，“禁止用户卸载，这跟那些流氓软件有什么区别？咱们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口碑，会因为这么一个举动顷刻垮塌，以后不论银河和腾飞推出什么软件，都不会再有用户下载安装的！”

雷步思也是急了，他自己其实知道行不通，但看着急速下滑的安装率，实在没辙了，“那还能怎么办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银河和腾飞完蛋吧，腾飞还好一点，毕竟只是聊天软件，银河毒霸可是杀毒软件，现在网上全是质疑，说银河毒霸肯定不能防住梅里病毒，反而会因为安装了毒霸这种软件，致使电脑瘫痪，无法修复……”

张野仔细回想了一下，前世梅里病毒并没有对国内造成什么损害，反而是2006年的那个熊猫病毒，把国内搞得乌烟瘴气的。

他沉吟片刻，忽然说道，“这样吧，你跟包德行打个电话，让他从纵横基金支出五亿㝩币，设置两种保险，凡是安装了正版银河毒霸和qp聊天软件的，如果在未来六个月内，遭受到病毒攻击，致使电脑瘫痪无法修复的，我们会给每人赔付两万块……”

“每个人两万块？你疯了！”

几分钟后，包德行打来电话，惊声叫道，“小野，知道银河毒霸和qp聊天现在有多少用户吗？几千万！要是每个人都来找我们赔付，五亿怎么够，五千亿都包不住！”

张野把手机远离耳朵几分，等包德行尖叫完了，这才放回耳边，镇定自若地说道，“五亿只是为了符合开设保险种类的门槛，实际上我并不认为会有人跑来找我们赔付，到时候钱会一分不少拿回来的，银河毒霸和qp还能博得一个好名声……”

包德行还是有些不放心，紧皱眉头道，“万一呢？万一那什么梅里病毒趁着现在国内末日谣言泛滥，传播过来破坏我们的电脑，届时要完蛋的就不只是银河科技和腾飞，还有咱们苦心经营的纵横基金！”

他顿了一下，调整语气，再次开口，“小野，我不懂什么科技，也不懂什么病毒，但是我懂人性，有些人在知道我们设置这两类保险后，肯定会想办法让自己电脑中毒瘫痪，然后跑来领取赔偿金的，现在一台电脑八九千，换作是我，也会动这种歪脑筋。”

“你再仔细想想吧，实在没办法……那就干脆让腾飞和银河破产算了，纵横基金才是我们的命脉，有纵横基金在，我们还能投出第二个银河，第二个腾飞，总比大家一起抱着完蛋强啊！”

张野坚决地摇摇头，“有骗保的，那就杀鸡儆猴，正好也是一次宣传机会！就像你说的，只要知道有这两类保险，很多人都会动歪脑筋，他们就会帮我们跟身边朋友宣传，接着媒体也会开始报道，现在想上电视打广告可得花不少钱，而且效果还不一定有多好，这样免费打广告的机会可不多啊！”

包德行沉声道，“你这是在赌！如果赌输了怎么办，到时候可就一无所有了！”

“老包……”张野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，望着拼命挖坑的张大山，长叹道，“我们只是普通人，想要活命，想要出人头地，只能赌，赌运气，赌老天爷会不会站在我们这一边……纵横基金能走到今天，不就是在于敢于赌上一切的勇气吗？”

“老包，你就再信我这一回吧！”

包德行沉默良久，眼前又浮现出当初跟张野第一次见面的场景，他忽然笑了起来，“那就这么办吧，反正纵横基金也是你的……输了，到时候可别跟我哭鼻子哦！”